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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西湖大学理学院叶宇轩课题组在Nature Chemistry发文,他们成功解锁了烯还原酶的全新非天然去饱和化反应性,把它们从还原酶改造成为了去饱和化酶……
不对,今天不这么讲故事。今天,把舞台还给元素,请宇宙精灵们本色出演一场四幕剧,那些本属于自己的童话。
好,重来。
—四幕剧—
第一幕:面试
第二幕:牧场
第三幕:演化
第四幕:还乡
(也可以点击文末阅读原文看专业版)
实验室一角:黄色的烯还原酶
白色房间里,所有人都在等着烯还原酶。
这是一场面试,等候在白色长桌边的是叶宇轩团队,是他们发出了邀约。
烯还原酶到了,闪动着落日余晖般的透明光彩,但很难描述她的形貌。至少,她并不是球和棍搭建的模型,那只是为了理解而构造的。量子世界,并不是宏观世界的缩小版。
“你们好呀,人类。”她语气轻柔。
所有人都站起来,抬头仰望这一奇观,白色房间大得出奇,足以装下想象。
她是一个由300多个氨基酸构成的巨人。氨基酸是一种有机小分子,以碳作为骨架,结合氮、氢、氧,偶尔有硫,生命中只有20种氨基酸,它们用肽键连接,再折叠形成了姿态万千的生命基石——蛋白质。
酶也是一种蛋白质。水分子的分子量是18,一个烯还原酶的分子量大概在37000,一叶轻舟和万吨巨轮的差别。
艺术插画:
烯还原酶的蛋白晶体结构图,蛋白质的折叠千姿百态,或螺旋,或扁平
以苯环经典结构为例,六个碳之间单双键交替,以及两种简化后的画法。这个分子式,曾引出那个蛇头尾相咬的梦中故事。但其实,苯环远非单双键交替就可以描述的,这只是简化后的模型。(图:小编自己画的,C代表碳,H代表氢,-代表单键,=代表双键)
叶宇轩在实验室。
玻璃器皿是一个巨大的牧场,大肠杆菌是人类圈养的生物。
在电动摇床的日夜震荡之中,大肠杆菌按照给定的DNA序列,勤恳地制造出各种蛋白质。
这背后是一套生命底层的编码和解码系统,从基因到蛋白质,我们称之为中心法则,细胞根据DNA序列,翻译出蛋白质。人类利用中心法则,“诱骗”大肠杆菌翻译外来的基因片段。
再来看“简历”上神秘的氨基酸序列:
MALLFTPLELGGLRLKNRLAMSPMCQYSATLEGEVTDWHLLHYPTRALGGVGLILVEATAVEPLGRISPYDLGIWSEDHLPGLKELARRIREAGAVPGIQLAHAGRKAGTARPWEGGKPLGWRVVGPSPIPFDEGYPVPEPLDEAGMERILQAFVEGARRALRAGFQVIELHMAHGYLLSSFLSPLSNQRTDAYGGSLENRMRFPLQVAQAVREVVPRELPLFVRVSATDWGEGGWSLEDTLAFARRLKELGVDLLDCSSGGVVLRVRIPLAPGFQVPFADAVRKRVGLRTGAVGLITTPEQAETLLQAGSADLVLLGRVLLRDPYFPLRAAKALGVAPEVPPQYQRGF
每一个字母代表一个氨基酸,比如第一个字母M代表甲硫氨酸,349个字母,就是349个氨基酸的连接和折叠。
只是这20个字母,编写了生命天书,堪称奇迹,就好比莎士比亚也只用了26个英文字母写出了伟大的作品。
在这套编码系统中,每个氨基酸序列又可以对应到DNA序列中的三个碱基,如此,叶宇轩团队就可以在大肠杆菌中将烯还原酶生产出来,他们一共挑选20多种烯还原酶进入“初试”。
一场“入职培训”即将开始。
这是计划版图的一端,另一端,是他们盯上的烯酮类化合物,这种化合物在制药、农药和材料等领域都有重要作用。
来看分子图,烯酮最顶上的碳和氧形成一个双键,酮,指的是碳氧双键,右侧两个碳形成一个双键,底下的碳可以“外挂”两个取代基团,像两只脚,形同一个“兵”字。但正是由于双键的出现,让烯酮有了手性。就好像皮卡丘,走起路来,有了皮卡乒,也有了皮卡乓——开个玩笑。
左边是需要合成的烯酮分子,想象一下它右侧的镜像体,已经无法和左边重合,就好像你的双手。(图:Tiny )
为了脱氢得到烯酮,之前的化学家想了很多催化办法,但是要么需要多步合成,要么需要强氧化性条件下,或者需要大量的金属催化剂,这些并不环保,另外普适性也不强。
如何打造一个更普适的烯酮催化体系,叶宇轩团队的方案专注于自然界的酶,而思路同样师法自然。
有机分子模型,即便38亿年也无法穷尽一个蛋白质的排列组合。
在开头的面试中,叶宇轩心里清楚,虽然烯还原酶的本性是喜欢拆除碳碳双键,但是!但是!但是!化学反应微观可逆,反应物和生成物之间的转化过程是可逆的!
化学反应不是一条单向街,就好像,如果能把一个灯泡拧下来,那也懂得把它拧上去。
事实上,烯还原酶也可以把饱和的碳碳单键变成不饱和双键,只是天然状态下这个过程并不明显。
在20多种进入初试的烯还原酶中,有两种在最初的测试中脱颖而出,即便不加改造,他们已经表现出一定的去饱和能力,并且随着温度的升高,能力还在提高。这两位进入第二轮面试的编号分别是:
CrS 和 GkOYE。
亿万年的进化,酶庞大的身躯宛如柔软的舞者,妖娆多姿,擅长把被催化的分子拥入怀中。这也让他们能够精确控制产物分子的空间构象,也就是分子手性。伸出自己的双手就很好理解,它们镜相对称却无法重合。分子手性对生命至关重要,同样的分子,如果手性不同,作用会完全不同。
这,就是人类梦“酶”以求的催化剂,高效、专一、还能控制产物分子的手性。这种能力是亿万年的演化使然,酶的序列不断变化调整,大自然筛选出其中最杰出的代表。
那么同样,人类也可以在实验室里利用这一机制,人为改变氨基酸序列,然后,通过大量的测试,来筛选出我们想要的变种。或者说,人,在扮演大自然的角色,以及,人,给酶的演化按下了加速键。
这被称为定向进化,在2018年获得了诺贝尔奖时,被评选人称为:
试管中的达尔文主义。
不过,科学家并不会盲目修改,叶宇轩团队深知关键的序列,每次改写一个位点,逐步测试,步步为营。他们最终收获了多个有益的突变体,其中GkOYE系列经历了三轮进化,去饱和催化效率达到了96%。
仿佛经历了三重门,已然脱胎换骨。
这些突变体构成了一整套去饱和催化体系,实验证明可以应用于55种不同的分子。其实349个氨基酸序列,意味着20的349次方种可能,这是一个远超天文数字的概念,比宇宙间的原子数还多,那大概是4乘以10的80次方。
38亿年太短,唯有演化只争朝夕。
叶宇轩实验室一角。
“你好美啊。”烯还原酶看到玻璃器皿中的硅酸盐,如此说。
“是生命。”硅酸盐流露出一丝落寞。
硅元素同样是最外层四个价电子,但是因为一些差异,地球上出现的是碳基生命,而非硅基生命。硅,这种地球上第二大元素,常常和第一大元素氧结合,成为了石头的一种成分。
“不要难过呀,你可以看到最细微和最遥远的,从显微镜到望远镜。还有,硅基芯片已经开始模拟神经网络,也许,我们还会再相遇。”烯还原酶轻声安慰。
是的,再相遇。
无论是碳还是硅,都是在恒星里练就的,那是远超化学反应的炽热。大爆炸之后,宇宙逐渐告别混沌期,在最初的恒星里,以氢的核聚变为燃料,继续制造基本元素。所以,构成你我的,无非是创世的遗迹,以及恒星的碎片。
在一片混沌和通透中,烯还原酶很快遇见了要催化的分子。
如同一个久违的拥抱,她用一只手轻轻取下对方一个的质子。这个挂在碳上的质子,就是氢原子失去电子的样子,呈现电正性。
与此同时,烯还原酶又拿出了她的珍藏已久的宝物,维生素B2。这是她演化路上升级打怪捡到的装备,又形同科幻,维生素B2就好像是酶给自己安装上的机械手臂,如此赛博朋克。
维生素B2又取走了连接在相邻碳上的氢,这个氢带有两个电子,呈现电负性。
此时,相邻的两个碳,一个失去氢正,一个失去氢负,接下来等待他们的,是多一个碳碳相连,从单键变成双键。
相比之下,人类的催化剂堪称暴力,但烯还原酶的温柔一抱,一切释然了。专业上的说法,是因为酶有多个位点可以活化目标分子,降低反应所需要的能量。
现在,一个氢正,一个氢负,即将迎接他们的,是空气里的氧气。
氧,一生极度活泼,到处寻找电子。地球上最早的微生物,其实是被氧气掠杀殆尽。但生命演化又来了一个反手,利用起氧气,形成一种更高效的能量获取机制。
烯还原酶在维生素B2的配合下,拉入氧气,产生了最终的产物,就是双氧水H₂O₂。至此,这个反应已经不可逆转。
“再见了,氧和氢。”烯还原酶道别。
双氧水并非旅途终点,一旦条件允许,双氧水会变成水分子和氧气。极度渴求电子的氧气,又会到处去氧化别人,而水分子如果足够巧合,例如被电解,就会释放出氢气,如果又足够巧合,氢气通过大气层逃逸向宇宙原乡,那正是来时之路。
而面对孤独的质子,烯还原酶想起了生命往事,元素们最终选择走在一起,行动一致开启了生命演化,这已足够奇迹。
烯还原酶催化去饱和反应示意图,R1和R2代表连接在碳上的基团,催化后的产物烯酮分子出现了手性。
烯还原酶催化去饱和反应更具体的过程机理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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