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希腊，科学与哲学本不分家。

在西湖大学湖心讲堂夏季公开课现场，当物理学家、哲学家与生物学家坐在一起，他们用科学的方法论与范式面对不同的提问，收获了殊途同归的答案；他们用各自不同的学科视角叙述世界，收获了几乎一致的风景。

而我们，能从这场对话中收获什么呢？

关于理性与感性，关于个人与集体，关于信息洪流与时代内卷……我们如果在改善自己的同时，顺便，改善这个世界。

Q1 理性主义与经验主义，哪种探索真理、认识世界的途径更为可靠？

薛其坤：

对于这个问题，我没有非常准确的答案。我认为经验主义非常重要，理性主义也非常重要。在某一个时期，经验主义会启发你的理性思考，理性思考会对你在经验基础上得到的东西进行反思，所以从哲学的角度来讲，我们要注意调整好两者的辨证关系。

如果从人本身来讲，随着年龄的增加，经验是愈加丰富的。但如果你很顽固，很难认错，经验主义占主导往往会对创新产生影响，这时候就需要打破你的边界。当事情发生变化时，你要及时地去适应这种变化。

周濂：

理性主义与经验主义两者不可偏废，必须是相辅相成的。从哲学史来说，经验论的传统与理性主义的传统，从来都是两大主流，相互纷争不休。

我个人会这么去总结它，如果把我们对世界的认知不断进行科学还原的话，还原到最后其实是物理学与数学，而物理学与数学相比在它们之上的那些学科是更偏理性主义的，更偏逻辑的。

在这个意义上，也许我们会说理性主义是人类之所以能突破感官去探知未知领域非常重要的指南针。但与此同时，经验主义也是不可偏废的，因为哪怕是爱因斯坦的理论，最终也需要接受经验层面的判决性的试验。

施一公：

我们看世界，一定是基于一个认知框架的，所谓的感性认知、感官体验、理性思维，我觉得是分不开的。

当我们谈论经验主义，可以简单说是“直观”。实际上，很多重大的科学突破，在那一瞬间就是靠一种“直观”，但这种直观是基于你以前的理性积累，基于你对知识体系的理解。

Q2 在信息洪水来临的时代，我们该如何保持独立思考与理性判断？

薛其坤：

我也意识到这样一个问题，我没有非常好的解决办法，一个建议是静下心来，多读几本书。我以前在海外访问时，每天晚上都会把电视关掉，亮一个小灯读书。静下心来多读书，可以冲淡一些不需要的信息冲击。

施一公：

现在信息确实多，打开手机和微信，绝大部分是不值得动脑的信息，但确实有一些信息会影响你的思维，影响你对世界的判断。这个时候挺简单的，你只要好好听，听懂了周老师今天讲的这节课：事实改变，你会改变你的观点吗？（可在今天的头条推送中回顾周老师的分享内容）

送大家一句话，当你在现实生活里成为“少数派”的时候，不要因此而恐惧。当然我并不是说你一定要成为少数派，一定要标新立异，一定要与大家格格不入，我相信在绝大多数时候，对于很多东西的判断，我们的观点都是一致的。

周濂：

在这个意义上，我们首先要重新高扬启蒙运动时期康德说的那一句话：敢于运用你的理性。

其次，我们要有判别垃圾信息最基本的技巧，要有对信息来源做出主动甄别的能力，多关注那些与你观点相左的主张，不要害怕自己的观点受到挑战。我个人觉得，面对信息洪流，要想成为一个独立思考的批判者，就必须拥有如下几种能力：你要拥有基本的人文与科学的常识，要有基本的逻辑训练与批判性思维的训练，要有换位思考与倾听的能力。换位思考之后不代表我就认同了他的观点，换位思考只是意味着拓展了你的思维空间，拓展了你的世界，让你不再坐井观天。

我们要突破我们的认知边界，突破我们的思维边界，我们要与丰富多彩的充满了多样性、复杂性的世界进行全方位的交流。我们要拥抱这个世界，要拥抱他人，做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批判的思想者。

Q3 面对日益复杂的国内外形势和逐渐内卷的时代背景，青年一代该如何坚守初心，踏实前进？ 

周濂：

刚才施老师说到“坚持最初的理想”，我觉得初心可以算是起点，理想算是终点。在这个过程中，你会遇到来自方方面面的压力，比如同辈内卷。

这些问题也许不是我们个体能凭一己之力去改变的，但我们能改变的是对自我的改善。我特别喜欢的一位哲学家是维特根斯坦，他说不要想着如何去改善这个世界，改善自我是改善世界的唯一途径。

大家会说这句话太抽象了，我怎么去改善自我？其实很简单，就是你的一言一行，变好哪怕一点点，在我看来就是在改善自我，同时也是在改善这个世界。

薛其坤：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担当，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机遇，一代人也会有一代人的坎坷大山。从这个角度来讲，有时候多看一点历史书，你只有理解过去，才能理解现在，才能面对你的未来。知道你的初心，知道你原来的情况，知道我们现在的情况，然后才规划好自己的未来。

Q4 这个问题来自西湖大学首届本科新生：马克思认为我们要将生命融入到社会群众中去，而尼采则高举超人的旗帜，那您认为要如何看待个人价值实现中的平庸与不凡？

周濂：

首先谢谢这位同学的提问，我觉得这个提问非常重大，很难用三言两语予以回答。

个人主义与集体主义之争由来已久。我当然认同集体主义的重要性，因为用马克思主义的说法：人始终是社会关系的总和。我们必然会生活在大大小小的不同的共同体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当中。但个人始终是集体的基础性构成的单元，我们每个人都会问自己这么一个问题，我这一生将如何度过？

我相信，一个集体想要成就伟大，必然是依托于每一个个体都能真正的成其所是。在成其所是的过程当中，也许你成为了杰出人士，也许是所谓的平凡之辈，我个人觉得这不重要。重要的地方在哪里？就是你有没有真正实现了自我价值。

这个自我价值不是奠定在你外在的成就上面的，而是奠定在你对自己的接受与认可。这一点很重要。古希腊德尔菲神庙上有一句名言：要认识你自己。只有认识了你自己，你才能成为你自己。

施一公：

我们每个人的存在，我们每天做的事情都跟“我”有关，这是很自然的，它就是生物本能、生物现象、地球准则，是自然界的一部分。但你把视角拉大一点，看一个单位、一个城市、一个国家，看我们的地球，看整个宇宙中地球的存在微不足道的时候，你一定感到很震撼，一定有超越生命价值、个人价值、个人存在的很多其他的更宏大的东西。

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次机会体验生命。尤其是西湖大学创新班的同学也有一些在这里，我特别希望大家能够勇敢地做一点与众不同的事情。

*以上内容根据现场问答环节整理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