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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大学首届本科生赴美归来
人物
2025年03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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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期伊始,西湖大学首届本科生全部回到东八区。

去年夏末,他们飞赴美国,开启一个学期的访学,包括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康奈尔大学、杜克大学、加州大学圣迭戈分校、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等。

全员海外交流,这是西湖本科教育的重要一环。很多西湖家人、读者粉丝经常问起,同学们在美国学得如何。

他们和当地学生一样,进入选课系统,按照自己的学业规划去抢课;和美国同学一起课后讨论,一起组队做作业;租房子,想办法解决通勤和吃饭问题;参加同学派对,在狭小的客厅里热到冒汗。

但和当地学生不同的是,访学是另一种“探险”,周游世界,面对陌生。听说他们很多考了不错的成绩,但我们更关心他们经历了什么。




海  啸


2024年12月6日,加州阳光明媚。

哔——哔——哔——哔,全体手机开始狂响,此起彼伏,加州伯克利的教室里,学生们正在上物理课《数量级估计》,海啸警报突如其来。任磊和身边同学确认了下眼神,大家都很淡定,因为加州伯克利建在面朝大海的山上,凭借对物理定律的信任,课堂继续。

任磊特别喜欢提问,在西湖的时候,有段时间他几乎每天向导师陈虹宇提问。没想到,在《数量级估计》这门课上,老师Eugene Chiang同样要求,并且会根据提问质量打分,计入成绩。一个学期下来,在任磊天马行空的十个问题里,七个得了满分。比如,种多少树可以遏制全球变暖,比如,喝汽水的时候,瓶子需要多深可以保证吸管漂浮起来。

任磊在西海岸


从西湖到西海岸,任磊平淡面对了一次海啸,但文化上的冲击不会迟到。任磊发现,之前对美国的滤镜,未必都真实。他经常发朋友圈分享点滴,有一条是这么写的:

“谁说美国人传统上周末不工作的?作业小组从下午 1:00 干到 4:00,然后晚上 8:00 开始接着干……与美国当地同学的小组讨论让我印象非常深刻。他们可能在知识储备和计算能力上比不上我,但是他们都非常乐意学习,一直抓住我讲到了解为止;在我解释过程中也没有打断,等我讲完再提问题。”

同在加州伯克利的孙正涛选了四门课,每门课都是A+。他坦言,学习压力比国内小得多。中国学生似乎表现出更强的学习和考试能力,但美国学生似乎更善于提问。同在加州伯克利的章洵也感受到这样的冲击,他十分欣赏美国同学在课堂上的提问:“问题很犀利,很漂亮!”

让我们再把视线转到东海岸,在杜克大学,胡烁怡在这里也有了新发现。比如,如果导师给你写一封推荐信,你希望他写什么?

老师Joshua Socolar和她日常聊天,说起如果他来写推荐信,他不会写学生做出了什么成果,他会写学生在做项目时是如何表现的,有哪些品质。在绩效主义盛行的当下,这种态度本身也是一种品质。在杜克大学,有一些考试可以带回家做,在试卷第一页签个诚信声明就行。学生可以上网查阅资料,但不可以使用AI。“可能是对人的信任程度比较高。”胡烁怡说。

之前两年多的本科生活,胡烁怡自己也经历了“海啸”——从生物转向物理。大概三年前,她参加招生复试的“湖心追光之旅”时,她向施一公提问:

“生物学的研究跟物理和数学相比,牵扯很多复杂的东西,因为它是不断颠覆,且自己完善的一个系统,它就会变得特别难以分析。我想问老师怎么看这个复杂性?”

而进入大学后,胡烁怡发现对于生命这样如此复杂的系统,她有一种“无力感”,而物理是另一种思维方式,用理论为这个世界“建模”。她觉得在生命现象的海洋里,很难有成体系的引导,但物理也许可以。

胡烁怡(右一)和美国同学


所以,访学也是她转专业的延续。在实验课上,她自己动手测量星系旋转曲线,这里面其实隐藏着至今没有统一答案的矛盾。1933年,瑞士天体物理学家弗里茨·兹威基,发现星系外侧的旋转速度要比理论预测的快很多,这是现有理论无法解释的引力现象。要么,万有引力理论需要修改。要么,存在一种看不见摸不着,却存在质量的东西——暗物质。

之前,这个矛盾是只在课本上,现在,这个矛盾在胡烁怡自己手上了。

在杜克,她一共选了五门课,量子力学、粒子物理、光学、物理实验课,以及一门数据分析和编程课。这些选择是精心做出的,和之前在西湖的课程不会重复,也为回来后要上的课做好准备。

巨浪上,胡烁怡极速调转冲浪板,一头扎了下去。


独   立


西湖大学的首届本科生都是浙江籍,上大学其实也离家不算远,但这一次访学,算得上第一次真正“独立生活”,是地理意义上,也是物理意义上,更是精神意义上。

意外一度层出不穷。

孙正涛第一次上课,看到课堂上有八九十个同学,阶梯教室犹如罗马斗兽场,他有点懵,第一次上大课,很新奇,而他在西湖的时候,常常都是十几人的小课。在西湖接受了两年的英文授课的训练后,他在课堂上可以听懂专业术语,适应得很不错。但老师偶尔会开个玩笑,语速又快,不一定能马上get到笑点,全班同学都在笑的时候,自己却很茫然。

包括日常的意外。

8月29日,任磊第一次上课,量子力学的老师被堵在高速上了,9月12日,这位老师又被堵在路上了,美国这交通啊。

一位匿名同学在煮鸡蛋的时候,觉得用锅煮一个鸡蛋太浪费,他改用了小碗,结果碗裂开了,这位同学也当场“裂”开了。

章洵的滑板车被偷了,小偷留下了完好无损的锁,还有安全帽,伤害性不小,侮辱性极强。他想起来,滑板车的螺丝那几天一直在松动,也许是小偷趁他上课撬了好几天,锲而不舍,终于把滑板车拆开,从锁链里取出来。这几乎是一个拓扑学问题。

以及,为了省钱,同学们用上了“毕生所学”。

有同学六个人合租一套房子,两个人拼一个房间,开启了“老友记”般的生活。有位同学为了不买床,夏天睡地板,天冷就睡换成充气床、睡袋、折叠床,深谙热力学原理。有同学每天长时间地铁通勤,日常自己做饭。庞志鸿后悔没有带一把推子,给自己理发,因为在那边,理发一次大概三四百人民币。


传统手艺:西湖“捞”面

还有找了“工作”的。

上山上学,下山下班,这是毛昇在康奈尔的日常。康奈尔在生物统计方向的课程与他在西湖的导师杨剑的研究比较接近,特别是统计遗传学和基因组学研究。这所位于美国纽约州伊萨卡市、建在山上的大学,拥有湖光山色,不要太美。毛昇早上坐着公交上山上学,傍晚六点半结束实验室的工作,再坐着巴士回到山下的住所。他一个人适应地很快,当有朋友来访,他已经可以做校园“导游”。

为什么会有“班”上?抵达康奈尔后,毛昇精挑细选了一个“兼职”——专注计算生物学的博导Ayshwarya实验室的科研助理。通过面试后,他每天上完课,就会按部就班扎入导师的实验室工作两三个小时,锻炼自己的科研能力,为博士深造打打基础。如今,新开启的研究课题也伴随着他的回国,被带回到了西湖。

毛昇(左一)和实验室小伙伴


杨英豪,更是一个人代表了一个实验室。


杨英豪在西湖大学的学术导师张岳是全球自然语言处理领域的知名学者,实验室完成了一项课题,文章被列入大语言模型会议的学术海报展示。时间紧急,只有杨英豪手里有签证,实验室就让他作为代表去参加在宾夕法尼亚大学举办的国际会议。

这是杨英豪第一次出国门,第一次单独参会,第一次独立展示研究课题和学术海报。学术海报环节在其中一天的下午,海报是组里的博士生学长做的,杨英豪花了一周多的时间专门为此做准备。当天,他站在海报旁边,不断有人走过来和他探讨课题细节,都比他“资深”。


“我只记得我不停地说,不停地说,讲到后面喉咙都冒烟了,渴得不行。”杨英豪说。好多以前只在文献里膜拜过的大佬,这次都见到“活”的了!Alexander Rush,Yoav Artzi……都是很有名的学者,找他们交流时都会知无不言。



杨英豪在COLM会议


最巧合的是,作为曾经的中学信奥竞赛选手,他在信奥课上曾经学过一个算法,是以普林斯顿大学陈丹琦老师的名字命名的,而陈丹琦正是这次会议的组织者之一。茶歇的时候,杨英豪鼓起勇气去找她,终于和偶像对上话了!这种感觉很神奇!

其实,为了这场“独立”,学生以及学校,都准备良久。去年3月组织了说明会和培训会,到了6月,在美国对应学校学习或者工作过的老师,和同学们座谈,事无巨细地分享他们的经验。7月,再次进行出国前培训,包括安全教育、防诈骗内容。



极   光


“每一条向北的路,都通往冰雪童话的末章。”章洵如此在朋友圈写道,此时,他正在北美大陆的冰天雪地中,期待能在高纬度地区看到极光。

陌生的国度,是课堂之外的另一场游历。

胡烁怡和美国高中生Lilly再一次相聚了,她们是在西湖大学高中生暑期学校认识的,一直有联系。胡烁怡和许经纬一起去了Lilly在普林斯顿的家,Lilly对生命科学感兴趣,未来想读医科。他们在Lilly家住了几日,每次Lilly妈妈和他们聊天,都会强调,那只是她的观点,孩子们可以保留自己的想法。

胡烁怡还和实验课搭档Caroline一起,看遍了各种博物馆,包括去看了911纪念博物馆,陈列是按照一天之内的一个个时刻展开的,她被推入了漫长一日。


胡烁怡(右一)、许经纬(右二)、Lilly(左二),还有Lilly的弟弟(左一)

同样是博物馆,在休斯顿太空中心,任磊去重温了高中时代对登月的热情,面对博物馆里的老古董,他很难想象人类就是靠着这些略显粗糙的设备登上了月球。在美国南方的乡村,他感觉到和浙江北部的外婆家的气候相似,下过雨的空气满是潮湿的味道。

他还曾去过一处1889年创建的墓园,里面有一些参加南北战争老兵的墓,也有华人的墓,很多墓志铭已经模糊,哪怕清晰的也只有寥寥数语。“读起来给人一种没来由的悲伤。”任磊写道。

任磊看着过往的人类。

归国的旅途,任磊一个人拖着两个大行李箱。他把护照落下了,想起来的时候,已经上了出租车。出租车司机看上去是刚到美国的拉丁裔移民,英语不太好,情急之下,任磊开始比划,反复说着两个单词:

“ID,Hotel,ID,Hotel,ID,Hotel。”

司机明白了,又开回去,却没有多要他的钱。后来转车的时候,在老旧的地铁站没有电梯,两个大箱子有点难弄,路过的两位老哥顺手帮他扛上去了,任磊想要付小费,对方也拒绝了。

任磊感受着身边的人类。

任磊和加州伯克利的老师道别:Alexandria Perry(左一)和  Isabella Mariona(右一)

途中,任磊特地去看了一座来自斯洛伐克的雕塑,这是由艺术家家文科夫为纪念列宁而创作,历时八年完成,堪称雕塑杰作。在街头,它被装扮成圣诞主题,人们都在过圣诞,人间空荡荡。

1993年,一个在斯洛伐克教英语的美国老师发现了它,并贷款4万美金,把它买下运回了美国。一晃20多年,在2020年的那场黑人抗议运动中,愤怒的群众推翻了华盛顿雕像,来自斯洛伐克的艺术作品却在美国安然无恙。正如鲁迅说的,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鲁迅是真的说过。

任磊开始思考人类。

然而,也许,想必是,世界并不是悲与欢的对立,黑与白的分界。极光,不只有一种色彩,不只有一种时态。拖上那两个巨大的行李箱,比来时更重了,再一次,任磊出发了。